一世无忧

梁帝:自古帝王最无情。

“等...等等...你要相信,朕是受了小人的蒙蔽。林燮辅佐朕十年,你母亲晋阳更是朕的亲妹妹啊。你...你记得吗?小时候朕抱过你,带你骑过马,陪着你,放过风筝...”

梁帝的心如同此刻刚说完的话一般,柔情里带着鲜血,温情里带着悲凉,不舍里带着无奈,不甘里掺杂着悔意。他从龙椅上跌落下来,嚎啕痛哭。

内门外的林殊怔怔的停下了脚步,背影寥落,梁帝期待着他能回头,哪怕只是看看自己也好,让他内心绵延了十三年的伤痛能够有一丝慰藉。


但林殊没有,他头也没回的走出了内门,走向外门然后右转出了汤华殿。


昏黄的阳光折射进来,汤华殿坐北朝南,傍晚的时候阳光只能照到主殿东边一角,其他地方都被即将到来的黑夜笼罩。


此时的梁帝,正好处于太阳光线的中心处,看着地上不断缩小的光圈,他知道结局已经明了。


余辉散尽,只留满地凄凉,或许是之前的光热太过强烈,灼伤过太多人,似乎每代帝王落幕的时候,都是寂寂而终,多少有点苍凉。


比起他父亲梁高宗的结局,梁帝已经算幸运很多了。毕竟景琰没有手持长抢利剑,统率三千禁军,直逼宫门,血洗皇城,踩着他的尸体登上王位。


梁帝神思恍惚,他似乎看到了当年南华门的皑皑白骨,听到了朱雀门的凄厉哭声。
那一年是梁高宗二十九年,也是高宗在位的最后一年,三皇子萧选不满高宗暴政,东宫无能,发动朱雀门政变,挟天子以令诸侯,最终夺得王位。同时参与这场政变的还有禁军副统领林燮和言太师之子言阙。


他们三人,是当时赫赫有名的“铁三角”,京城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三人皆是年轻玉秀,丰神俊朗,站在一起是当时一道极亮丽的风景线。


三人也曾义结金兰,按年岁来排,林燮居首,言阙最后,萧选排第二。


此后三人便经常“大哥,二哥,三弟”的叫唤着,言太师听到后不许,说这有违君臣之道,严厉斥责了言阙。


三皇子萧选赶忙劝道:“言太师,不碍事的,反正宫里的妃嫔娘娘,也经常称为我萧三,我都习惯了。”


言太师听后,一阵叹息。


萧选是高宗第三个儿子,与其他儿子不同的是,高宗对这个儿子并不在意,稍不满意就加以训骂,有时更是棍棒打之,丝毫不像其他皇子一样,被捧在手心时时呵护。


造成这一现象最主要的原因,是萧选生母的去世。萧选的生母秋嫔是征西将军顾显的妹妹顾瑟瑟,在当时是琅琊美人榜上有名的美人,人们对她的关注不仅仅是因为她天生貌美,更因为她琅琊高手榜上排名第七的高手。


绝色美人加上绝世高手,如何让天下男儿不心动?高宗见过她一面之后,便对她念念不忘,想尽一切办法娶她回宫。


但美人自有美人的风骨,顾瑟瑟先后拒绝高宗三次,把顾显吓得不轻,日日在家求天拜地,求祖宗保佑。


高宗好像是对顾瑟瑟动了真情,竟许下誓言要等到顾瑟瑟回心转意,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一个是琅琊榜上的美人,一个痴心不渝的追求,一个不为所动的拒绝。


这一场感情戏让大梁子民看的十分过瘾,以至于到现在谈论起来还是津津有味,回乐无穷。


正当大家猜测这一段感情将要如何发展时,顾小姐不知为何突然答应了高宗,一时间各种猜测纷乱而出。


有的说是高宗皇帝向顾家施压,逼迫顾小姐嫁给他,有的说是顾小姐对高宗倾心已久,之前不答应是出于女孩子的羞怯内敛。


可不管外界闹的如何沸沸扬扬,当事人不去解释也懒得解释。高宗自然欢欣无比,命令宫人修建引潇阁筑以椒房,一切规格全按妃嫔的最高规格予以办妥。


顾瑟瑟曾上言请求高宗大婚从俭,一应物品无需奢侈,以免耗费太多民心民力。


高宗拉起她的手,放于手心,温声言道:“瑟瑟,以后好了,有我在委屈谁都不会委屈你的。”


一个月后,天子大婚,将军嫁妹,二人与迎风楼上叩谢天恩,无论谁回想起那一天的顾瑟瑟,都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单一个“美”字不仅太单薄简直是对她的轻辱。


新婚后顾瑟瑟虽不像其他妃嫔般殷切期盼着高宗,但也不像之前那样,对他不理不睬。两人下棋对弈,诗词文赋,倒也过的舒心自在。


在不知道真相之前,人们往往会安于现状觉得满足,知道之后就会想要彼此给予更多。

高宗发现顾瑟瑟的“秘密”时,她已经是他秋嫔,生怀六甲,进宫三年。


那天朝堂之上大家提起了被皇上幽居的十四王爷,有大臣参奏:近日十四王爷府多伶人出现,表面是奏乐听曲为乐,实际上却是在筹划谋权夺位等大逆不道之事,并拿出了所谓的“计划书”。


高宗大怒,亲笔圣旨,赐死十四。那年十四王爷年仅二十五岁,曾经的他战功赫赫,与高宗极为要好。


有一年帝传之回京,夺其兵权,禁其府第。十四虽寒心,但孤身难支,只得任帝幽居。


当十四王爷被赐死的消息传到引潇阁时,秋嫔正在为肚内的孩儿缝制衣裳,宫女略带惋惜的口气一针针全扎进她心里。她不顾六甲之身执意出宫,奔去王府。


她记得他说过,只要自己嫁给他,便可换取他的平安。他是天子,一言九鼎,所以她深信不疑。


她也记得,新婚之夜他告诉她,十四现在好的很,京城安定他留下来,自己不会亏待他。


才过去三年,三年而已,她委屈求全换来的竟是他的一具骸骨。


秋嫔至王府,见十四王爷中毒已深,实难再救,恍惚中从石阶跌落,宫女皆吓之,急忙回宫。


引潇阁内太医不断,高宗急欲落泪,斥责宫女,询问详情。


宫女泣不敢言,太医说秋嫔难产,想要见高宗一面。高宗立去,半跪床边,手握之,轻言安慰。


秋嫔惨笑,声音清寒:“你害死了十四,我要拉你的皇子陪葬,今生今世我顾瑟瑟爱的只有十四一人。”


满座皆惊讶,高宗跌落,秋嫔一声惨叫,婴儿啼哭,产妇落泪。


一个人在出生之际便被自己的母亲视为抱负父亲的工具。


有人责怪顾瑟瑟的狠心不理智,有人同情高宗的深情错付,甚至有人也会去怜惜萧选的身世坎坷,注定不能如其他皇子一般被高宗喜爱,从而建功立业问鼎王座。


但从没有人问过萧选,如果能选择,要不要去当皇室之子,要不要去当秋嫔的孩子。


三千宠爱集一身的母亲,万般嫌弃集一身的自己。


从来没有谁问过他,要不要舍弃三皇子的身份,从此一介布衣,或仗剑江湖,或晨夕锄荷。


高宗赐他“选”字为名,那还是在秋嫔刚刚怀他之际,他略带赌气的话语:“我要许他生为皇家子女最重要的东西,自由。我要让他自己选择人生,不管他是耽于享乐,还是攻于大业,朕都保他一世平安。”


后来窥前者之语,总是诸多讽刺,但前人说出之时,也曾是一片赤诚,不掺杂半点虚情。


当萧选手持长剑走入高宗内殿之时,禁军已将皇城全部围住,本以为高宗会气急败坏,大骂他为逆子,看困兽之斗本是猎人们最乐趣的部分。


但高宗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龙椅上,旁边是一把叫不出名的短剑,脖子上的伤口因割的太深而往外翻着,怀里还抱着一张萧选极熟悉的美人画。


画里的人他看过不下百次,每次问奶娘:“母亲长什么样子”?


奶娘总会拿出那幅画,指着母子俩极为相似的五官,轻声哄他:“这就是秋嫔娘娘的样子,殿下的母亲是个美人。”


萧选走出内殿,命宫人急鸣丧钟,高宗薨逝。

文:小小小小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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