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无忧

蒙挚:每个大叔都曾是少年郎。

在蒙挚很小的时候,经常问他的父亲,祖父书房内挂着的画像,到底是什么人?蒙篱望着自己结实如铁打的儿子,亲切的抱他坐在腿上,用胡须扎他的脸,逗着他。


“那个人叫蒙恬,是秦代有名的大将,击退匈奴,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阳周。”蒙篱拉起蒙挚肉乎乎的小手,戳着他的脑袋,认真问:“挚儿长大后要不要成为蒙祖那样的人?建功立业,开疆拓土,光耀蒙氏一族?”


蒙挚显然是被他爹说迷糊了,摸摸叫了半天的肚子,圆圆的大眼盯着父亲,奶声奶气的撒娇道:“父亲,挚儿饿了。”


蒙篱朗声大笑,拍拍蒙挚的小肩膀,让他去后厨自己找东西吃去。

对于这个四十几岁才得来的儿子,蒙篱向来有求必应,甚是宠爱。蒙家世代从武,个个铁血沙场,战功累累,蒙篱十九岁出东海,驻守刑桥七年,可谓忠良。


顾国难免顾不了家,蒙篱三十岁成亲,夫人是他的同门师妹,两人感情深厚,婚后花好月圆,相扶相持确是一段美满良缘。


独独可惜的是,两人子女缘浅薄,成亲十多年才得到蒙挚这一个孩子。


听说蒙夫人分娩当天,蒙篱将军身着铠甲一直守在产房外,听到婴儿啼哭时,从来不知眼泪为何物的蒙篱,竟然激动的两眼通红,掩面而泣。


虽然被蒙篱万千宠爱着,但蒙挚一直都是乖小孩的代表,他听话,善良,从不任性妄为,仗势欺人。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趴在栏杆上,看父亲练拳,看母亲舞剑。


他羡慕母亲手里快如闪电的长剑,总是拉着母亲的衣裙,抬起小脑袋声声糯糯的:“娘,您的剑法叫什么?怎么会练的如此快?可不可以教孩儿?”


蒙夫人弯腰捏捏蒙挚肉乎乎的小脸,笑笑说道:“娘亲的剑法是女孩子用来防身的,挚儿是小男子汉,应当和爹爹一样学习拳法和掌法,强健筋骨,修身养性。”


“唉,师妹此言差矣,习武之人若只为强身健体,那岂不白白折煞了这七尺之躯?”


“师兄,挚儿还小,你就别整天说你那些大道理了。你那些理想抱负等他大一点再说不好吗?”


蒙夫人接过蒙篱脱下来的长衫,佯装埋怨。蒙篱笑笑拉着夫人的手:“我说夫人啦,挚儿已经四岁了,刚才在书房我已经告诉父亲,让他写信给少林寺的叔伯,求他收挚儿为俗家弟子。”


蒙夫人并非不懂世事的少女,沉默片刻,也点头赞同:“少林武功刚健沉稳,高深莫测,讲究禅武合一,最能息心静寂,不为外物所动。若挚儿能拜入少林门下,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就这样四岁的蒙挚在嚷嚷着还要吃鲜乳饼的时候,被蒙篱送到了少林寺的叔伯那,当他跃上骏马准备下山的时候,听到蒙挚在后面嚎嚎叫着:“爹,你啥时候来接我回家。”
蒙篱甩甩马鞭,并未回头,只是同样大声的回应:“十年后。”


那时候的蒙挚,还不懂十年和十天的区别,以为时间不过是祖父口中所说的几年之后,然后沧海桑田,一切都有了结局。


可是在现实里,哪一秒不需要他生生的挨。


不过好在他是蒙挚,是那个学武如痴,天赋异禀的蒙挚。起初两年他在少林习罗汉拳和金刚掌,这是少林最普通的入门功夫,一般弟子只求熟练即可,但蒙挚不同他每一招每一式都练到自己满意为止,有时候要练到千遍以上,方才罢休。


少林方丈悟安大师,曾无意中撞见蒙挚在山顶练功,对其关门小弟子说:“少林有此子弟,可千年不堕。”


但同样不幸的是,他是蒙挚,是那个不善言辞,不喜表达的蒙挚。四岁被送入少林,父亲蒙篱不准他中途回家探亲,书信也写的很少,总是叮嘱他好生用功,不要辜负了他们的厚望。


蒙挚很是不解,为何之前溺爱自己的父亲,会在一夕之间变得陌生又疏远。


纵然他习遍少林高深武功,又得方丈亲自指点,传于“少阳神功”护体。但他终究是十二三岁的少年郎,也有着天下少年同样的烦恼和困惑。
“三月鹧鸪满山游,四月河水到处流。奴来采茶抽茶芽,采回新茶换旧茶。”


那天早上蒙挚早练结束,行至茶园时,忽然听到茶园里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唱声。


声音袅袅,嗓音细腻,不同于金陵的口音,听着像是江南一片的。蒙挚眉头紧拧,这片茶园乃少林寺独有的茶园,是哪个高手竟然可以避开众师兄的耳目,径直入山来?


蒙挚循着断断续续的声音走去,在茶园的正南方,正值四月暮春,茶园里雾气缭绕,水气蒙蒙,蒙挚只能看见一个正对着自己的背篓,还有背对着自己正在专心采茶的背影。


“你是谁?竟敢独闯少林?”声音稚嫩但足够响亮,蒙挚执棍在手,抬头质问。


那背影似乎没料到会有人出现在这里,紧张的“啊”了一声,双手一抖,手中茶叶尽数落地。


她缓慢的回身,憋着一张通红的小脸,带着哭腔:“求阿哥别打,奴只是来采茶叶的?”


蒙挚见面前这位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娘子,浑身发抖,眼泪打转,身形瘦弱,丝毫不会武功的样子。


他尴尬的放下长棍,弯腰拾起茶叶吹去灰尘,放在她的背篓里,道:“这片茶园是少林寺的,外人不能进入,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娘子用力听着,确定自己弄懂了蒙挚的意思,小声说道:“是爹爹划船送奴来的,就是山后的那条小河。”


蒙挚点点头,若有所思:“怪不得师兄们没发现你。这样吧,我先送你去小河那,不然等巡逻的师兄来了,他可要责罚你了。”


小娘子听到“责罚”二字,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两只小手握成拳头,肩膀微微发抖。


蒙挚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也不知该如何补救,只好背起小娘子的背篓,不自然的说道:“走吧。”


一路上,蒙挚在前,小娘子在后,相顾无言,气氛尴尬,走到阴凉处时,两人坐下歇息片刻。


小娘子轻声唤:“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蒙挚长于少林,极少与姑娘说话,一时间倒显得拘谨起来,只答:“蒙挚。”


此时小娘子已清楚蒙挚是少林的俗家弟子,一开始的紧张害怕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女孩子的天真可爱。


她冲蒙挚甜甜一笑:“奴家姓李,单名蓉字,出生江南,随爹爹到京城谋生。”


她的声音依旧不大,但却平和,给人一种可以亲近的感觉。蒙挚听她只提及父亲,便顺口而问:“你母亲了?”


小娘子还挂在嘴边的笑容匆匆收回,双眼微微低垂,声音颤颤完全不似刚才的明朗:“娘亲很早就去世了,只有我和爹爹。”


蒙挚见她双手拧着,面色难过,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他不知如何安慰,只好转变话题开始聊自己的事情:“我四岁入少林,已经有八,九年没回家了。父亲不允许我回去,也不来探望我,只是让我好好习武,我都怀疑他们还要不要我。”


这番话要搁在平时,蒙挚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的,他把这些藏在心里,每天晚上细细琢磨,拿出来重新组合再放回去,虽然他的疑惑天真的有点可笑,但对于一个四岁就离家的孩子来说,那些话那些困惑,是比天地都要重要的大事。


“蒙大哥,你不要担心,我爹说过,孩子是爹娘最难割舍的牵挂,虽然我并未见过你的父亲母亲。但爹爹从未骗过我,我相信他说的。你的爹娘一定是很想见你,为了必要的理由才不来见的。等你有一天可以回家了,他们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孩子之间的理解,往往要比大人来的更为准确,李蓉的话或许别人不懂,但蒙挚懂。


他感激的看向眼前的这位小娘子,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这样走走停停,终于来到后山的小河边,果然看到一位三十几岁的男子,正撑船等着。


“蒙大哥,爹爹来接我了,今天谢谢你。竟然茶园是少林寺的,这些茶叶我便不能要,你带回去好泡成一壶新茶。”


李蓉不等蒙挚回答,取下背篓里的茶叶,用布包好,送与蒙挚。


船头上,李蓉戴着藕荷色的发带,被风吹起,映在蒙挚的眼里,印在蒙挚的心上。


“李蓉...”


“嗯...蒙大哥?”


“...没事...再见。”


多年后,蒙篱渐退沙场,蒙挚归来。先入赤焰军,后被调入禁军,他多次托蒙夫人在金陵城内寻一姑娘,姓李名蓉。

文:小小小小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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