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无忧

拟晋阳长公主自述

我叫萧溱潆。不过自我记事起,几乎身边所有人都喊我晋阳公主;兄长萧选称帝又改成了长公主。懂事之后我才知道很多时候身份也是一种负累。只有我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听长辈们说,我出生时正是中秋转深秋的时节。一般这个季节蓝天白云,金灿灿的叶子会从花园里的众乔木上轻轻地飘落下来,映得天地都绚烂烂的,美煞人。可是我出生那数天,天公不作美,飘飘薄薄地下起了小雨。落下的和正在洒落的叶子,黏在青青的石板上,黏在湿漉漉的泥土里。人看着虽然也别有一番风致,但总感觉冬意凉更凉似一阵了。当我还是小小姑娘的时候,每逢深秋,母亲曾常常捧着我凉凉的小手喃喃自语,或许是那时冻着了;然后把我的手包裹在她的手心里。这个时候,我知道了,什么样的感情才是温暖的。


我这位小小的梁国公主这样一天天地长大,看着皇家花园的景貌更迭了一轮又一轮,也看着大梁的朝夕变幻。虽然父皇也带过我,随哥哥们,牵着莅阳妹妹,一起出过那层层叠叠的红墙,但毕竟我的大多数时候还是只能在墙里面的。小小的我每每望着外面,向往着那般畅快的空气。这个时候,我知道了,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值得向往的。


那般空气,那般畅快,酣畅淋漓,也正是林燮哥从我儿时就给予我的。先说林燮哥,首先他是个很有责任感又细心的男孩子,我从小就发现了。那时,除了绎兄长最大,选兄也大一点,纪兄、林燮哥、言阙三哥和我都还尚年幼,男孩子嘛,总归调皮一点,纪兄把小小的我放在一匹还不算大的马上就悄悄地趁我不注意走开了,等我不一会儿发现,正好大家都离我有点远,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边极力保持刚刚身体的平衡,边定定神。刚想叫人过来,发现他的手已经扶着我的马了。他微笑着说,潆儿,你好勇敢。后来我才知道,虽然选兄一直负责教我骑马,纪兄他也抢着教我,但细心的林燮哥怕我摔着,在我骑马的时候一直在不远处藏着关注着我呢。每次想起来,都很暖心。以至于后来,我大多只让林燮哥教,教骑马,教射箭,教剑法,等等等等,不太让别的兄弟插手。林燮哥教得很投入,也很严格,一丝不苟地让我把每个招式动作学精学活,每次回去感觉累累的,但很开心,很畅快。好像又做了一回勇敢而光荣的护国战士。这个时候,我知道了,什么样的人是值得我用一生去爱的。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我终于如愿地嫁给心爱的燮哥,那个我决定用毕生相托付与守护的人。婚后,我与夫君相濡以沫,孩儿承欢膝下,日子过得甚是惬意与温馨。每天清晨我早早起来用备好的原料做好热腾腾的早餐,等时候到了,轻唤丈夫孩儿起床,是一天最幸福的开场。而每晚,一家人都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仨口人规规矩矩团坐在桌子的周围吃顿团圆饭,即使没有山珍美味,我们还是都会吃得很满足。这个时候,我知道了,什么样的平凡是不普通的天所赐予。


小儿林殊自小就很懂事,他随着我俩的品格,能看透外在表面,明辨事物本质的是非好坏优劣。他也很聪明,无论文武,学问上的道理,武功上的本领,一学就会,悟性非普通少年可比。殊儿常和年龄相仿的七皇子景琰玩得不亦乐乎;还常会领着霓凰郡主妹妹、景睿、豫津他们一起“游历”。说是游历,其实就是边行路边读书互相切磋着共同成长。而殊儿和郡主的事情我们也都看得出来;不过我主张孩子的事让孩子自己去处理去解决,放其自由发展,感情这事我心里明白,随缘才好。孩子也如我们所愿,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成人了。这个时候,我知道了,应该如何做一位称职的母亲。


忽回想起来,幸福的时光正如弹指一挥间,让人沉浸在其中的美好,也如安乐药一样蒙蔽了我的眼睛,我们仨的眼睛,我们的眼睛。直到噩梦来临时,当一切的灾难都措手不及时,我才追悔莫及。本来是件鼓舞人心的庆贺之事。燮哥带着年方十九正值青春年华意气风发的殊儿帅七万大军远征大渝。临行前,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突然有些不安,但为了丈夫孩儿为国效力的大事,我还是很镇定地与他们告别,一如往日。我目送大军,深深爱着的丈夫孩儿,离开金陵都城,一直到队伍看不见了才离开。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别竟是诀别。当梅岭军报传来说祁王谋逆,赤焰军附逆,当我还来不及为丈夫孩儿以及他们为之浴血奋斗一生的赤焰军伸冤时,狠心的梁帝已经命人来抄没林府。官兵冲进来的时候,我无比坚信赤焰军的军魂是赤胆忠心的,也万分坚信丈夫孩儿的人格,所有的他们的心都是火红的忠诚。可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我后悔,后悔我们所有人都轻信了表面稳定的天伦之乐,轻信了当今梁帝、我的亲生兄弟对赤焰军、祁王、燮哥殊儿的“无比信任”。但是此时此刻,谁来听我的呐喊、我的对天伸冤呢?想到已在九泉之下的七万英魂、燮哥和殊儿,我闭上了眼睛,他们的音容笑貌一一浮现,我抽出剑一挥而尽……那一刻,我不知道世事为什么会突然急转直下,我知道的是,我永远、永远爱你们,燮哥,殊儿,还有同样你们也爱着的赤焰军。


文:梧桐无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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